六神磊磊读唐诗：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

杨柳河桥

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
原创 帅呆的sixgod 六神磊磊读唐诗 2021-12-02 18:31




《赠秀才入军·十四》

魏晋·嵇康

息徒兰圃，秣马华山。
流磻平皋，垂纶长川。
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。
俯仰自得，游心太玄。
嘉彼钓叟，得鱼忘筌。
郢人逝矣，谁与尽言？

文∣ 萧十一

建安三曹已经给大家聊过了，意外发现大家其实也都很喜欢读古诗。

那我们接着建安往下走，来到正始时代。司马执政，大搞高压政治，士人朝不保夕。建功立业的雄心湮灭了，生存和死亡成了最大的问题。玄言玄语取代慷慨悲歌，谜语般的“是时鹑火中，日月正相望”取代了飞扬的“长驱蹈匈奴，左顾凌鲜卑”，整个时代的诗歌也都曲折隐晦、寄托遥深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，老曹家又出现了一位大诗人，他是曹操的孙女婿嵇康。

嵇康的这组《赠秀才入军》一共有十八首，这里是第十四首，也是最为有名的一首。讲的是一群人于大自然中游山玩水，“息徒兰圃，秣马华山。流磻平皋，垂纶长川。”他们在山水之间休息、喂马、打鸟、钓鱼，说的都很美，很潇洒惬意。

但接下来的“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”，才是最风神自得的神句。别人是弹琴、是操琴、是抚琴，多是以端正之姿奏规矩之曲。而嵇康呢？是信手“挥”的，甚至目光所及也不在琴而在天上的归鸿。一方面当然是嵇康自身技艺上挥洒自如的娴熟，而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那种旁若无人、自我沉浸、随心所欲的风神神韵。

这样一种“融于自然，怡然自得”的状态，简直是开了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”的陶渊明的先篇。

接下来的“俯仰自得，游心太玄。嘉彼钓叟，得鱼忘筌。郢人逝矣，谁与尽言？”这里面用了许多《庄子》里的典故，比如“得鱼忘荃”，是说鱼篓是用来捕鱼的，得到鱼之后，鱼篓就无关紧要了。当思想情感到位了，言语也就无关紧要了。

他想表达的其实也就是后来陶渊明笔下的“此中有真意，欲辨已忘言”。当一个人达到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的境界时，言语还重要吗？或者说，你即便能够表达出来，又能够有听得懂的人吗？所以不论是嵇康，还是陶渊明，最后选择都只能是不言。因为这本是只可意会，而不可言传的。一如宋代词人张孝祥的词：“悠然心会，妙处难与君说。”它的好处、妙处超出了文字和言语，没法解释，就只能依靠我们自身去“悠然心会”。

要是实在体会不到嵇康挥琴的神韵，大家可以去看看金庸老爷子的《笑傲江湖》，书里笑傲江湖曲谱的前身便是嵇康最为拿手擅长的琴曲《广陵散》。而这首诗里的嵇康未必是挥的广陵散曲，但却令人想起《笑傲江湖》里令狐冲奏《碧霄吟》的状态：

令狐冲学得几遍，弹奏出来，虽有数音不准，指法生涩，但心中想着“碧霄”二字，却洋洋然自有青天一碧、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。

这“青天一碧，万里无云”不就是令狐冲版的“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”么？我们再回看这首诗，就能发现所有外在行为上的秣马也好，垂纶也好，乃至娴熟至极的挥琴也好，其实也都不是最重要的。

一个人的心灵自由和富足精神才是更重要的。

春水

极其有名的一首诗。。。

杨柳河桥

春水 发表于 2022-10-22 03:38
极其有名的一首诗。。。

是啊，非常有名！经常被引用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