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美酒似当时，不复年少情怀——刘过《唐多令·芦叶满汀州》

月微北遥 · 发表于 2020-10-14 14:29: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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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10-14 14:27 上传

唐多令
　　哈安远楼小集，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，乞词于龙洲道人，为赋此《唐多令》。同柳阜之、刘去非、石民瞻、周嘉仲、陈孟参、孟容。时八月五日也。
　　芦叶满汀洲，寒沙带浅流。
　　二十年重过南楼。
　　柳下系船犹未稳，能几日，又中秋。/
　　黄鹤断矶头，故人曾到否？
　　旧江山浑是新愁。
　　欲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，少年游。

　　作者：刘过（南宋）
　　创作时间：公元1154-1206年
　　创作地点：湖北武汉
　　标签：感悟

　　南宋年间的某一天，一叶客舟在江城（今湖北省武汉市）的长江里缓缓地游着，最后停在了蛇山前，还未等船家将缆绳在岸边的柳树上系好，一位乘客就迫不及待地踩着摇摇晃晃的船板上了岸。
　　这位性急的乘客，便是刘过，他迈着稍快的步伐，向山上走去，少时便到了南楼，一帮好友已在此摆下酒席，席间还有歌伎助兴，刘过赶紧跟众人寒暄致意，然后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下。
　　酒菜很精致，歌伎的歌声也清脆婉转，大家都沉浸其中，刘过却有些心神不宁，他迷离的眼神，飘向了窗外，心里默默地感叹道：“二十年了啊，真是恍如一梦，这青山未改，绿水仍流，可当年的佳人啊，现在在哪儿……”
　　二十年前的刘过，正值青春好年华，风流倜傥，玉树临风。他进京初考，路过江城并漫游之，那日在黄鹤楼前，看着悠悠江水，感慨油然而生，正准备赋词一首，就在酝酿情绪、冥思苦想之时，忽然一曲古筝飘入耳中，这筝声，清亮、悠扬，似涓涓细流淌过心田，刘过循声望去，只见一旁的茶肆里，前台正中坐着一位姑娘，面容清婉，衣着明丽，与一般的歌伎相比，少了些商业气息，多了些自然神韵，让人耳目一新，她那皎白纤细的手指，如蜻蜓点水一般，时而浅浅掠过筝弦，时而稍稍作些停留，筝声便相应地或轻柔，或低沉，意韵悠长。
　　刘过看呆了，也听呆了，他词也不作了，赶忙到茶肆里找个位置坐下，让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充分地享受这美妙的感觉。
　　几曲终了，茶肆里的客人相继散去，姑娘正欲起身离开，刘过忙走上前，深深地作了一揖：“在下冒昧，敢问姑娘芳名？”
　　姑娘道了个万福：“奴家名叫徐楚楚。”
　　“刚才那曲《霓裳羽衣曲》，鄙人不才，曾听两人弹过，都不似姑娘弹奏得这般入耳，真是‘此曲只应天上有，人间难得几回闻’哪。”
　　“承蒙官人抬爱，愧不敢当，只是谋口饭吃罢了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两人相谈甚欢，后续的故事，不言自明，青春风流的刘过，在江城便有了这么一段灯红酒绿的放纵生活，他曾写过一首《浣溪沙•赠妓徐楚楚》，描绘当时情景，词云：“黄鹤楼前识楚卿。彩云重叠拥娉婷。席间谈笑觉风生。/标格胜如张好好，情怀浓似薛琼琼。半帘花月听弹筝。”（张好好、薛琼琼，均为唐朝著名歌伎）
　　可刘过是要进京赶考的，他和徐楚楚的情缘，只能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，温存过后，终究要背起书箧和行囊，去远方寻梦。
　　刘过文采俊逸，更兼有家国情怀，对南宋面临的金国外患忧心不已，他期待金榜题名，为国效力，可上天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，最终名落孙山。
　　刘过没有气馁，收拾心情，重新来过，他屡败屡战，却是屡战屡败，四次应举，四次落榜，与科举无缘，终以一介布衣行走于世间。
　　虽然仕途失意，但刘过时常写诗词抒发抗金抱负，词风洒脱，心意真切，受到了辛弃疾、陆游、韩佗胄等抗金主战派官员的关注和赏识，他也有意借此机会，投军报国，抗击外敌。可当时的南宋朝廷，主和派占据上风，军备废弛，将才备受压制，刘过的报国从军梦，就此破灭，从此心灰意冷，漂泊于天地间……
　　“这位官人，你看满座客人皆在谈笑风生，饮酒作乐，就你愁容满面，不甚言语，是否有心事？可否说与小女子听听？”席间歌伎见刘过一直没有说话，有意唤起他的情绪。
　　“这……”思绪万千的刘过，收起思绪，想了想，说到：“并非不愿说，实是在下的伤心往事，怕是会扰了大家兴致。”
　　“既如此，那就请赋词一首如何？也让小女子有幸见识下官人的风采。”
　　“唔…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，且容在下思虑片刻。”
　　刘过又往窗外望去，江中的沙洲上，满是被秋风扫落的枯芦苇，一片萧瑟，寒凉的江水，裹挟着清沙，从浅滩中缓缓流过。当年的初遇地点，黄鹤矶头，现在已是满眼破败景象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也不知道她还来过没有？
　　广阔的长江，穿过青山，默默向东流去，此地江山，不知何时易主？金国外患，始终萦绕心头，挥之不去，想要报效国家，却无路可寻，更是愁上加愁，旧愁复新愁，笼罩着一成不变的山水。
　　江上的游船里，有人在饮酒赏景，勾起了刘过的回忆，他想起以前与徐楚楚一起在江中泛舟对饮的情景，真是令人怀念啊，自己也年轻过，他多么想让时光重现，可是楚楚在哪？而自己，也不是当年那个风流多情、洒脱豪放的公子哥了。
　　刘过向店家要来了纸笔，一番泼墨挥毫，写下了这首《唐多令》并小序：

　　唐多令
　　哈安远楼小集，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，乞词于龙洲道人，为赋此《唐多令》。同柳阜之、刘去非、石民瞻、周嘉仲、陈孟参、孟容。时八月五日也。
　　芦叶满汀洲，寒沙带浅流。
　　二十年重过南楼。
　　柳下系船犹未稳，能几日，又中秋。/
　　黄鹤断矶头，故人曾到否？
　　旧江山浑是新愁。
　　欲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，少年游。

　　白话诗词：
　　【小序-与一群朋友在安远楼（即南楼）小聚，酒席上一位姓黄的歌女请我作词一首，我便创作了此篇《唐多令》。当时在场的人有柳阜之、刘去非、石民瞻、周嘉仲、陈孟参、孟容。时间为八月五日。】
　　枯黄的芦叶，落满了沙洲，清冷的黄沙，从浅水处默默流过。
　　二十年了啊，我又旧地重游，登上了南楼。
　　柳树下的小舟，尚未系好，我就匆忙回故地，过不了几日，就是中秋了。/
　　破旧不堪的黄鹤矶头，故人可曾回来过？
　　满目苍凉的旧日江山，又平添了绵绵无尽的新愁。
　　想买上桂花、带着美酒，去江中泛舟作乐，但终究再难有年少时的那种情怀和意趣了。

　　写罢，交于众人传阅，一片叫好之声，一位好友说道：“此‘唐多令’的词不多见，刘兄另辟蹊径，作此佳作，我断言，此词牌后必将风行于词坛。”另一位也附和着说：“我提议，为刘兄的这首《唐多令》，我们满饮此杯！”
　　酒桌上又是一阵觥筹交错声，刘过举起酒杯，眼睛又飘向了窗外的黄鹤楼，又回忆起当年在此与楚楚邂逅的情景，天色将晚，落霞满天，楼前的山水也笼上了一层金色，不知还要过多久，这瑰丽的山光水色，将沦为异族的国土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，刘过长叹一声，饮尽了杯中之酒，好让醉意袭来，忘却世间愁苦。
　　“欲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，少年游”，道尽了时过境迁、物是人非的感伤和无奈。人生的每一段岁月，都会有让人沉迷的事物——童年时爱不释手的玩具，青年时刻骨铭心的恋人，壮年时孜孜以求的事业，都曾经让我们无怨无悔地迷恋和追求，但当时光碾过，心境变化，便再也不会如当年那般深陷其中、无法自拔，如同彼时的刘过，面对着相似的桂花和美酒，已不复年少情怀，徒留回忆的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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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诗词赏析] 桂花美酒似当时，不复年少情怀——刘过《唐多令·芦叶满汀州》